文 | 鄭曉蔚

董明珠為手中的權杖搓出了一道縫隙。

在中國制造業領袖峰會上，這位格力電器的強勢掌門親薦22歲的秘書孟羽童為接班人。“我希望她能在我身邊，我要把她培養成第二個董明珠。”

董明珠今年4月在一檔求職類綜藝節目中認識了孟羽童。不到半年時間，后者便被作為掌上明珠捧出。

這種霸道總裁甜寵文戲碼，鮮活而又真切地推至公眾眼前，如愿觸發輿論高分貝喧嘩。

孟羽童是誰？她為何能夠討得鐵娘子的歡心，成為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天選之子？

權欲熾盛的格力女王，又為何要給自己謀劃一位接班人，主動添加一味“權力揮發劑”？

這究竟是為未來敲下的一枚后手棋，還是為當下布下的一盤大棋？

處心謀劃的企宣與營銷會？

在網友爆棚“求知欲”作用下，“孟羽童”這一關鍵詞的百度指數爆表，搜索熱力值一度蓋過了她的老板董明珠。

于是，借助霸道總裁這一聲刺破圈層的吆喝，“董事長秘書”迅速出圈，不僅成為孟羽童自帶的身份標簽，也成為撬動各大社交平臺主升浪的流量杠桿。

孟羽童的微博粉絲來到了15萬。在置頂視頻中，她向大家報告已經正式入職格力兩個月，并希望大家“可以多多支持我們格力電器”。這條內容獲得了10萬+點贊。孟羽童的小紅書粉絲數達到38萬。在筆記中的“好物口袋”子菜單，她已化身事業有成的時尚博主“口播帶貨”，將穿搭、美妝、護膚、家居品牌逐一安利。

這也就難怪，外界除了輕度疑心董明珠此舉是在“挑兒媳”外，更重度懷疑這是一次為吸引眼球所處心謀劃的大型企宣營銷會。

的確，在加固了“總裁秘書”這一吸睛人設之后，入職格力的孟羽童便是除董明珠之外嶄新且當紅的企業形象代言人了。而正在謀求轉型升級的格力，繼推出了老派代言人董明珠本尊之后，恰恰需要打造一位活力四射、迎合當下年輕人消費喜好的新型爆款代言人。

形象好氣質佳的佳孟羽童，入職正是時候。

而格力只需付她月結工資，連網紅代言費都省了。

“好斗”與“強悍”極為外露

這一解釋，似乎符合銷售出身的董小姐“營銷高手”的人設，但或許更符合其當下“我主沉浮”的心境。

種種跡象表明，67歲的格力大當家依然缺少交班意愿。

從1990年入職格力，董明珠已經與這片打下的江山融為一體。2012年被任命為格力集團董事長后，其更是給這家“國轉私”的企業打上了鮮明的個人專斷烙印。

《中國經濟周刊》曾這樣描述2012年8月28日下午兩點董明珠從她的前任、默契拍檔朱江洪手中接過權杖的高光時刻：“腳踩高跟鞋，身著緊身及膝藍色花紋改良旗袍，頭發盤起，姿態婀娜卻滿臉剛毅。她在人群的簇擁下快步走來，女王般的氣場令會場瞬時安靜。她當天的打扮贏得了在場男士的贊美。但婉約的打扮無法掩蓋她好斗、強悍的性情。”

在位10年，董明珠將“好斗”與“強悍”表現得極為外露。

比如，她曾公開譏諷競對抬高自己：“有些企業還好意思指責這些人到國外買飯煲，你要看你自己，因為你沒做出好的產品。所以我就下定決心一定做出世界最好的飯煲，我們用了四噸的米研究出了最好的飯煲，你們今天不用？肯定要用！”

2013年，央視年度經濟人物頒獎晚會上，獲獎者雷軍笑言：“5年之內，如果我們的營業額擊敗格力的話，董明珠董總輸我一塊錢就行了。”一旁的董明珠按捺不住立即反擊道：“第一，我告訴你不可能，第二，一塊錢不要再提，要賭就賭10個億。”

7年后，在2020年小米10周年公開演講中，雷軍主動投子認負，并留下金句“我們干嘛要去招惹董大姐呢，這不都自找的嗎？”

后來，董明珠接著話頭再度diss了一把雷軍，表示沒收到那10個億，“我沒要他也沒給”。

跟著大姐不輕松

外戰內行的董明珠，內戰同樣內行。

被外界寄予分權厚望的大股東高瓴資本，在格力電器連一個董事席位都沒有，無法產生實質性影響。

董明珠對此的解釋是：“原來他們也要派董事，（后來）他們認為沒有必要派董事。”

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主持人陳魯豫曾在2016年走進珠海格力總部，跟拍了董明珠的一天。

在節目里，“格力女王”將雷厲風行的強勢性格表現得一覽無余。

比如，在總部與義烏商團客人合影時，董明珠指示關掉投影儀燈光。員工會錯意關掉了會議室照明。董明珠立刻氣不打一處來，怒斥該員工“把哪個燈關掉？把這個關掉！”隨后，董明珠指著投影儀再度呵斥手下，“能不能給點飯給老子吃啊？”

這一切都被攝像機忠實記錄了下來，但董明珠并不在意。

陳魯豫事后總結說：“她那種強勢的性格，完全不遮著掩著的。人有這樣的狀態，內心一定感覺是無比自由。她完全不壓抑自己。”

這期《魯豫有約大咖一日行》，也加深了董明珠對于自我定位的準確性——既是“網紅”又是“好斗者”。

魯豫在電梯間跟董明珠交談：“你的員工見到你的時候特別緊張？”董明珠又是一番霸氣回應，“緊張不緊張在于你工作做得好不好，做得好就不應該緊張，緊張就證明你一定有問題。”

這種具有壓迫感的強勢管理風格，也讓手下人覺得“跟著大姐不輕松”。

去年8月，效力18年的格力董事、副總裁、董事會秘書望靖東遞交辭呈。今年3月，格力二號人物、執行總裁黃輝掛印而去。董明珠失掉左右臂膀。

此前由董明珠、望靖東和黃輝組成了管理“鐵三角”：董明珠負責掌舵，望靖東負責財務，黃輝擔任執行總裁同時負責技術。但隨著兩位準接班人相繼離開，格力成為“一言堂”。

家電行業分析師劉步塵直言，黃輝離職比去年望靖東離開還要令人意外，“他們在格力工作多年，非常忠誠，但都選擇了離開。這意味著，他們在格力發展思路上都與董明珠出現了嚴重分歧。”

這就不免讓格力未來籠上了“權力真空”的陰云，也就不免讓坊間對“接班人”的話題格外敏感，分外關切。

董明珠曾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無論這個企業是民營還是國有，你要看清最后都是社會的。高處不勝寒，其實當你的職務越高的時候，你越要放棄自己的東西。”

但或許，“放棄的東西”里面，并不包括權力。

接班人挑選從未進入實操

那么，“新晉接班人”孟羽童之于董明珠又意味著什么呢？這或許就像武則天之于李顯：在先后廢掉雄才大志的太子李弘和李賢之后，又立與世無爭但求自保的第三子為接班人；又或許就像武則天之于上官婉兒，總是能夠從一代才女的詩詞流韻中汲取精神愉悅，又能夠從“巾幗宰相”的聰慧敏達中照見自己，追憶似水年華。

董明珠曾直言：“孟羽童是一個內心要強的女孩，當她在做一件事的時候，一定要做成最好，這跟年輕時候的自己很像。”

董明珠點單時要跟孟羽童同飲一杯熱摩卡，兩人像母女一樣攜手散步逛街。甚至，孟羽童敢于當眾吐槽董小姐朋友圈“和我姥姥發的內容一模一樣”。臺下端坐的女王非但沒有慍色，反倒“微微一笑很傾城”。

即便生來便如上官婉兒一般八面玲瓏，初入職場的孟羽童也不會對女王的統治地位構成任何威脅。商戰江湖的刀光劍影與腥風血雨，快意恩仇與爾虞我詐，職場小白未曾浸染，無從體悟。除了在小紅書開設帳戶外，這位沒有上位時間表的“接班人”，無力調取任何集團資源擁兵自重、自立門戶。

而從銷售員干起的董明珠卻是翻山涉水、浴血征戰，上馬擒王、下馬飲酒、多年來兩肩霜花踏平坎坷，早已練就了一身基于職場頂層邏輯的護體神功。

正如劉步塵所言，“接班人對格力來說一直是個偽命題。”

首先，關于接班人，董明珠說了差不多8年，至今未進入實操階段，而今卻推出了一個需要至少20年栽培期的“職場練習生”。

而培養接班人的前提核心是授權，用劉步塵的話說，“董明珠是一個權力欲極強的人，她無法接受和別人分享權力。”與此同時，“格力電器不是董家的私營企業，大股東是高瓴資本，嚴格來講，董明珠也沒有資格指定接班人。”

做出改變的一小步

但如今，比尋找接班人更為緊迫的，是格力的轉型。

格力電器2021年第三季度凈利61.88億元，同比下降15.6%。有分析認為，當房地產進入下行周期，對空調行業也有打擊。空調企業未來已無更大發展空間。格力已無護城河。

格力電器三季度報

2020年，格力大刀闊斧地對渠道經銷商體系進行改革，向新零售模式轉型。其中的關鍵便是去庫存，但收效不大。同年，格力開始顯現掉隊跡象，不僅營收被美的、小米、海爾擠出前三，其引以為傲的空調業務也一度被美的超越。

治理結構被認為是格力電器最大的硬傷。劉步塵近日就在《董明珠大概率連任董事長，敢問格力路在何方？》一文中指出：

“董明珠治下的格力電器，投資決策往往東一榔頭西一棒槌，毫無章法可言。比如，格力做手機是一個輕率的決策。在美的，你很難想象方洪波決定做電視或手機會被董事會通過。

事實上，類似的例子在格力簡直不勝枚舉。問題在于：為什么這些看起來缺乏審慎論證的決策能夠在格力電器董事會通過？

答案只有一個：董明珠個人意志凌駕于格力電器董事會之上，董的個人決策成為董事會決策，在格力電器，缺乏一個制衡董事長自由意志的力量存在。換言之，格力電器是一個缺乏自我糾錯機制的企業。”

而“糾錯機制”在格力的企業文化中或許很難存活。因為董明珠經常對外透露的信息便是：“我說的都是對的。我就沒有犯過錯。”

而令股東更為焦慮的是，格力仍未培育出第二個類似空調的新業務龍頭板塊。

如今，在賭局中輸掉十個億的小米，截至11月18日，總市值已經來到了5284億港元（約合4329.7億元人民幣），而在去年經歷了股權轉讓的格力，總市值2114億元——僅為小米一半。

隨著Z世代購買力不斷提升，消費傾向更注重新潮創新，追求智能化糅合黑科技的酷炫體驗。這便使得追求智能家居全場景覆蓋的小米，在家電領域愈發“橫行無阻”。而傳統家電企業格力打法依然偏于“傳統”，需進一步深度挖掘與迎合年輕消費者的“悅己需求”——這或許也是董明珠火箭提拔孟羽童的初衷。

這或許也是打破傳統、做出改變的一小步。

那么，格力未來路在何方？這個問題只能留給在任者董明珠或者董明珠“真正”的繼任者來回答了。